一張照片四個領導人

攝影師今天興奮無比，他終於可以出人頭地了，當他知道上司派他來替開會的國家領導人拍照，一份光榮的使命感立時湧進胸中，他要盡心盡力地拍攝一張代表作，要把領導人的威嚴、睿智表現在照片之中。

四位領導人江青、王洪文、華國鋒、葉劍英在眾人的掌聲下，魚貫入座，攝影師在眾同行當中，好不容易擠出一個中間偏左的位置，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在這略偏斜的角度拍照，可以拍到四位領導人聚精匯神開會的肅穆神態，最近鏡頭是開國功臣葉帥，然後是年青有為的王洪文，再過去就是「你辦事我放心」的華國鋒，最後是文革的導師江青，這構圖將會營造出一份氣勢。

他調較好快門、光圈，深呼吸，保證雙手沒有手震……

眾人把報紙傳閱著，大家都指著報紙上的那張照片稱讚攝影師的技巧高超，有人認為葉帥很有英氣，也有人說捕捉了王洪文工人階級的氣質、華國鋒的踏實，當然也有人說照片上的江青表情夠堅定，果真是革命先鋒！

攝影師的親人、朋友正舉杯替他祝賀時，幾個面容冷冰冰的傢伙衝進來，他們二話不說，拿著那張照片質問攝影師：「為甚麼江青同志拍得最小，比起其他三位都要細小！」攝影師連忙解釋這是角度問題，「嘿…嘿…果然是角度問題，在你的角度，江青同志比其他人地位小。」攝影師不知再怎樣去解釋，就這樣被關進了牢獄裏。

不知過了多少年，攝影師終於出獄，親戚、朋友跑來替他設宴慶祝，沉冤得雪了！攝影師誓言仍舊會為追求攝影藝術而努力，突然幾名面容冷冰冰的傢伙來到，他們走到攝影師面前，狠狠地大力拍在杯盤狼藉的飯桌上，其中一人拿著那張老照片向攝影師喝罵：「為甚麼把走資派葉劍英放在最前，你是不是他的同黨！」剛放監的攝影師這時才知道葉劍英被判定是走資派，腦海一片混亂，其其哎哎不知如何回答，「嘿…嘿…你果然是心中有鬼，無法狡辯！」大家目瞪口呆看著攝影師被他們抓回監獄。

不知過了多少年，攝影師又再出獄，來到替攝影師慶祝的親友少了一大截，並非人情冷暖，只是很多人正在上山下鄉，也有很多正在勞改或坐牢。人雖然少一點，攝影師依然很開心，到底重獲自由了！喝了幾杯酒，他拿起久違的照相機，正想替大家拍一張合照，幾名面容冷冰冰的傢伙又來到，他們這次拿著同一張照片咆哮：「為甚麼華國鋒同志的臉被王洪文同志遮去一半，你是否存心侮辱領導人！」攝影師看了看照片，嘆了一口氣，站起來默默跟隨他們離去。

不知過了多少年，四人幫下台，滿頭華髮的攝影師重獲自由。這次他不敢再張揚了，只跟老妻躲在家中，暗地慶祝一番，攝影師發嘮騷：「四人幫下台，老子不用再挨牢獄生涯了…」面容冷冰冰的傢伙們破門進來，抽著攝影師的胸口狠狠地說：「你好大的狗膽！為甚麼照片上四個領導人，一個是走資派、兩個是四人幫，只有華國鋒同志是好人。壞人多過好人，你有何居心！」攝影師連忙喝了兩口酒才離，監獄是沒有酒供應，也不准喝酒。

不知過了多少年，佝僂憔悴的攝影師終於出獄，夫妻相擁痛哭，那群傢伙又來到，這次臉上竟然推著笑容，手中拿著照相機，攝影師囁喁地說：「我那張照片又有甚麼問題？」帶頭的客氣地說：「我們不是來抓你，是請你再當攝影師，替領導人拍照。」攝影師嘆氣地說：「我的手經常抖震，相機也拿不穩，你還是找其他人吧！」

「已經沒有人肯替領導人拍照，年輕人怕坐牢，都不肯學攝影了。走吧，選中了你，你一定要前去。」「這次有多少領導人要拍照？」「十二個。」攝影師馬上寫了一封信交給老妻，冰冷面容的人問：「你寫甚麼東西？」攝影師悽然一笑，「遺書，一張照片四個領導人，要我蹲了三十多年牢，這次有十二人，我一定不能活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