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記得半個煙花 張偉雄
我會將某些日常說得出口的橋段視為次次類型,如師生戀、假結婚取綠卡,它們有一定的起承轉合通俗走勢。若然沒有這個自覺,反而覺得在做著很新穎的戲劇創作,那麼會掉進自以為是的陷阱,其實新瓶子裏盛舊酒而已。老人失智也是這個次類型,我有感而發,是因為看了廣被盛讚的《百花》。
先來回顧一下,近來香港片有《幸運是我》,韓國片有《親愛的備忘》,西片有《永遠的愛麗絲》和《爸爸可否不要老》,而紀錄片是楊力州的《被遺忘的時光》;而我認為做到敘事美學突破的,是寺山修司的《再見方舟》。
《百花》一開出主觀視覺隨著優美古典樂曲在室內走,進入主廳見到一個婦人彈鋼琴,鏡頭全屋走一轉,回到之前同樣位置看婦人彈琴,給人時空回流困頓的感覺,導演川村元氣以一個連貫時態疊印兩個時空,有客觀的倒述,也有觀點敘事上的迷糊感,帶出女主角葛西百合子(原田美枝子飾)阿茲海默症的狀態。緊隨是葛西泉(菅田將暉飾)回家探母親的一場,長鏡頭調度、低度打燈,一鏡直落從家裏走出到附近公園找母親,再剪回家裏二人相處,我們見到葛西泉的疏離和敷衍態度。往後《百花》視覺上依然有佳章,近未來地震末世意像,以及諏訪湖「半個煙花」的詩意實拍都非常有味道。
然而,整個藝術感視覺還是流於外在失神描寫,未能完全在失智意態上找到自我時空(在《爸爸可否不要老》這個嘗試也失敗而回)。《百花》圍繞母親、母親的情夫(永瀨正敏飾)、兒子、兒子的妻子香織(長澤正美飾)四個人,局部拍攝設計怎樣利害,還是交待太少的劇情。我認為《百花》一心營造百合子對「半煙花」的記憶,要說連葛西泉的記憶也不及,只為了轉移她的內疚,然而,這個淺薄,不足以架構一部長片的情感幅度。
川村元氣很想藉著《百花》去展示才華,我卻看到是建立名聲的野心,他26歲已是成功企劃兼製作,動畫製作跟新海誠、細田守等合作。同時間他寫小說,《如果這世界貓消失了》幾乎出版後就立刻拿去拍,這回《百花》自己去拍,藝術路數多元,銳意建立自己是千禧時代的「文藝復興人」。然而,《百花》的刻意性,我目前抱持懷疑態度,不覺得他會是第二個岩井俊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