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浪漫想像的江湖:《決戰江陵》 張偉雄
在戲院觀看《決戰江陵》,無論你以個人或深或淺的黑幫片經驗,或只是人情關係基本考察,由敘事到視覺,都可以指出它一大堆失誤。於我,第一個叫我彈出來的情節,是從首爾冒起,過來江陵分一杯羹的李敏錫(張赫飾)在開會期間忽然拔刀狂插江湖大佬,然後叫小子頂罪。首先是大佬身邊沒有保鏢的狀況,只有一個陪死的女秘書,無戒備狀態違反觀眾的常識。其次韓國警方查案不用科學鑒證,讓疏漏的殺人策略瞞天過海。這一招導演尹英彬竟然蠻喜歡玩兩次,再有一個大佬不設防,光天化日下被他斬殺,這次讓同行哎呀女友頂罪,又一次沒有DNA搜證。
我可以藉此再數下去,然而接下來我卻想說《決戰江陵》的「言之有物」,觀影過程中我縱然諸多不滿,但被張赫的演出吸引著,他全面主宰的反派型格跟《神探大戰》的林峰有點相似,但不是復仇的基調,只是目空一切蔑視對手。就著他的心性空間,尹英彬帶出另類觀點,結構這個不盡不實的人間江湖。
李敏錫的嗜血殘暴凌駕全片大大小小黑道人物,是在另一個層次的,無視他人生命,甚至自己的性命,貫徹著一種純度高的魔性。他表面上來爭地盤,奪度假村美輪美奐酒店的話事權,實在重申著黑道本質的喋血美學,他出手準而辣,相對對手黑幫建制的猶豫及心不在焉。隨著韓國政經起飛,江陵黑道又搬出《教父》不觸毒品的底線,李敏錫嗤之以鼻,看穿他們虛偽和變質。那個半退休大佬講求寫意人生,喜歡田園生活,卻自以為正道,用大量農藥令辣椒長得美麗,是個捨本逐末的反諷。李敏錫奪權手法不在周詳,只是盡致殲滅,對手勾結警力政治計算,行動裏優柔寡斷導致失敗。金先生(劉五性飾)痛定思痛、捲土重來,這次他學懂了不再保留,重拾江湖無仁義本色,順利殲滅李敏錫集團。然而,李敏錫視死如歸,笑著死,而金先生則上了一課聽他教誨,跟《黑社會》的Jimmy仔(古天樂飾)一樣殘暴豁出去,可是他心底留著一絲人性,令這個勝利者哭著存活下去,那個浪漫江湖原來只是想像,不只是逝去了,而是從未真實存在過。
全片暴力風格以李敏錫的斬殺行動定調,他目光堅定,在手起刀落中探求一縱即逝的快感。這個男兒密碼沒有說出來,卻相濡以沫擴散出去,他似個闇黑先知,播道黑暗福音,給人間帶來消極意識:世界從來這樣子運作,順之而行,才是真理;生命在血泊中才有升華的可能性。《決戰江陵》不信浪漫,但看到死亡的詩意,只是未能轉化為史詩氣魄呈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