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陸三部曲」：男人的損壞命運 張偉雄
之前我在這裏寫《世上最爛的人》（The Worst Person in the World，2021）的影評時，戲謔推演，說導演約謙特艾爾（Joachim Trier）才是「世上最爛的人」，指出他小聰明點子多多，卻是形式大過內容，令影片未能完整呈現。女主角溫娜特雲絲薇康城揚威，本地觀眾垂注，「奧斯陸三部曲」遂成為一個吸引，百老匯電影中心趁機先後將《八三一斷魂曲》（Oslo, August 31st，2011）及《愛重奏》（Reprise，2006）找回來限量放映。看罷三部曲，我不得不來個修正。我翻閱《世上最爛，有幾爛》一文自己曾經寫道：「嫌疑爛人還有前男友Aksel（安德斯丹尼爾辛李 [Anders Danielsen Lie] 飾），他推出新繪本接受訪問遇上女性主義者主持沉不住氣做了奧斯陸爛人，之後身體也爛了。」原來我當時沒有看漏，就是他了：縱觀「奧斯陸三部曲」，根本可叫做「安德斯丹尼爾辛李三部曲」；並且，我要將「世上最爛的人」修正為「世上最損壞的男人」。
不少評論說「奧斯陸三部曲」的說法是不嚴謹的、不相參的，主要是指出第三部《世上最爛的人》跟之前兩部相隔了十年，並且换成是女性成長十二章，不再是男性角度，然而通過安德斯丹尼爾辛李演的三個角色的三個階段，三種命運選擇，就清楚看到特艾爾有個很完整的視程，這十年，他或許拍了些驚憟片、拍荷里活演員，其實他在等安德斯丹尼爾辛老，拍他四十歲的模樣，是的，「奧斯陸三部曲」是20/30/40十年一顧的考察思維。
《愛重奏》令我想起費里尼的《浪蕩兒》（I Vitelloni，1953），奧斯陸城西較中產一群男孩，離開學校仍一起蒲，他們愛龐克音樂，算是成長反叛的標記，然而對於同是23歲的Phillip和Erik（艾斯盼庫魯曼海拿飾），他們皆立志成為作家，影片一開始就是二人在郵筒前相遇寄出稿件，約謙特艾爾立刻以蒙太奇推敲，不獨建立他的碎片演敘風格，還建立二人命運上路二元對照。Erik不比Phillip天分高，處理感情也帶窩囊，只是他心胸開放，出國見識彌補先天不足，終於寫出代表作。然而Phillip卻身心跟不上，他跟女友拍拖在街上大意被車碰到，特艾爾在演敘一個生活險著小插曲，同時也開筆訴說他人生下滑，身體的精神隱疾慢慢浮出來，Phillip陰柔性情，負面情緒累積，日漸跟正常生態疏離，他也努力追上，有一天他寫了一些東西給Erik看，對方坦白說不濟，他認命放棄創作，在女友照顧下沒有夢想地生活，每天面對陰晴不穩的精神狀況。
Phillip和Erik皆心儀一個在奧斯陸隱退簡單活著的老作家Sten Egil Dahl（時文特舒華魯德飾），Dahl最後選擇了自殺，輕生的召喚大概也在Phillip腦海不斷閃現，然而特艾爾就將之帶給《八三一斷魂曲》看上去三十歲的Anders。Anders從戒毒中心走出來，跟好友、姊姊見面，心中不甘、怨懟、憤怒，還是在言談間發了出來，自知要重投社會，就要去解決這份在體內縈繫不散的負能量。姊姊離開他終於有一刻寧靜，他獨坐餐廳，耳朵出奇靈敏，聽到旁人對話，以至心聲，然而聽到的皆是他不認同的生命取向及價值觀，他看穿了人生謊言嗎？給自己的不幸找到開說，還是承認失敗。當晚他遊走派對，偷錢買了足夠OD分量的毒品。中文片名有劇透成分，我就知道正在見證Anders生命最後一天，對於大部份年輕人，明天要開學，八月三十一日早上他來到一個泳池，女生揚手叫他下水，我記得在《愛重奏》的岸邊他是浸在水中不願上水的一個，這刻他決定不下水，轉身孤身離開。
平頭裝、年輕的安德斯丹尼爾辛李在《愛重奏》及《八三一斷魂曲》展現生與死的人生抉擇兩部曲，敢問，他身心成熟一點堅強一點，才華發放被認同，有可能抵達開豁幸福人生嗎？《世上最爛的人》再推敲，Aksel 作為影片的男配角，他出名、穩定創作繪本，與Julie同居，特艾爾讓他抵觸四十大關，內心未有渠道抒發，與Julie分開，最後久鬱成癌，生命損壞狀況還是浮現出來，要Julie拍下他最後的模樣，見證他奮鬥過的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