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有風景,車外是軌跡:《Drive My Car》 張偉雄
繼康城奪最佳劇本獎,《Drive My Car》剛剛拿下美國金球獎最佳非英語片獎,此刻無需「 X 村上春樹」、「X西島秀俊」(可以「乘埋」契可夫),濱口龍介本身已經獨立成事。從2016年《她們最好的時光》被香港獨立電影節選映,並親臨大師班,再而是《睡著吻別 醒來擁抱》、《偶然與想像》及編劇作品《間諜之妻》(導演黑澤清)相繼公映,他的時代已在眼前,接續是枝裕和及西川美和,光芒蓋過同輩深田晃司,成為本地影迷最寵愛的日本導演及編劇。
我會認是「濱口影迷」,《Drive My Car》不是不好,只是相比之下我實在太喜歡《偶然與想像》,這倒不是甚麼失手問題,《Drive My Car》劇本上還是很高手,只不過導演拍攝工夫上,我認為是回歸日式主流敘事美學,相對地不夠摩登。
《Drive My Car》劇本迷人之處,是它竟然是一次劇本演繹的過程,家福悠介(西島秀俊飾)獲邀到廣島現代藝術中心將契訶夫的《凡尼亞舅舅》,招募不同亞洲演員以多種語言(包括手語)搬演過來,統籌過程從選角定角、圍讀,以及排練全都涉及,也道出濱口對表演層次的追求。渡里美咲(三浦透子飾)作為藝術中心委派的司機,每天駕駛悠介心儀的SAAB,冷冷旁觀,不期然慢慢與也是不願流露的悠介交流,對照彼此皆支離破碎的人生劇本。從村上春樹到契可夫,文本面面相覷,閱讀上有相認有對拆有疏離效果。只是,《偶然與想像》追求語態的隨意性、不靠岸,敘事上那飄忽不穩定、掌握不到日常的感受,再沒有在《Drive My Car》的觀影過程出現。
《Drive My Car》機關很多,像俄羅斯娃娃盒中有盒。我覺得濱口與編劇大江崇允這一次合作了一部解構性砌合創作,而《偶然與想像》的特色則是邊緣推敲、建構的模式。進一步形象化去道出這個分別,我會引用《偶然與想像》第一段「魔法」;兩女角收工,建立友誼好感,在車內感覺尚好無邊傾談,駕車的是製作組請的接送司機,車外夜色風景不斷後退,她們母用擔心。而《Drive My Car》美咲處於駕駛中的警惕警覺中,悠介即使不用駕駛,心緒也放在錄音卡帶裏亡妻的《凡尼亞舅舅》台詞,感情傷痕令他們恪守車內座位,真正打亂車間的空氣,而是高槻耕史(岡田將生飾)這個舞台劇男一挑撥的介入,之後才見到二人放下拘謹。
又換另一個說法,《Drive My Car》是一個重新尋求軌跡的故事,劇本創作、理解、演繹都很緊要。結局美咲走得遠,嚐到人生自信的氣味,SAAB作陪,依然依著軌跡走。而《偶然與想像》不談大人生,畢竟人生軌跡多變,搭上又不搭,甚至出軌是刺激,第二段「門常開」就是這個出軌角力下似是而非的冒險。而最後一段「再一次」裏,兩女子在仙台車站扶手電梯往還,因錯認而對搭上,很陌生的熟絡,濱口要她們奇怪處境下交出心跡,鼓勵她們無視甚麼軌道,值得走出認定的人生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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