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喜愛電影的人,是你嗎?:《一秒鐘》 張偉雄
海報上出現張藝謀親筆一揮,寫著「獻給所有喜愛電影的人」,大底不少觀眾領受。我忽發奇想,往《一秒鐘》找誰是他致獻的影迷角色,不是太難找,只是,要小心去找。
不是逃犯(張譯飾)這個主角啊,他出場真的像個伊朗電影的影迷,穿越沙漠追蹤送片員的行蹤。其實他看戲的理由不為了「主菜」,算是為了新聞短片這個「前菜」,說準確一些他只是為了其中的一秒鐘,我目測,那個他閨女的掠影好像不止二十四格,一秒鐘只是一個量化形容,很少分量的說法而已。劉閨女(劉浩存飾)亦不是喜愛電影的小女生,為了在村子裏好好生存立足,她只一心去盜竊菲林,解決弟弟被霸凌的事情,電影個半小時暫借的享樂對她而言有點大者人多,她目的是將菲林剪斷成一條條來做個燈還給小惡霸,叫躲在家中的弟弟放心出家門。
好了,你或者會說「范電影」(英文字幕是Mr. Cinema,范偉飾)這個放映員是喜愛電影的人,我認為他只是愛放電影這回事,給他優越感嘛。或者是《星光伴我心》(Cinema Paradiso,1988)的錯,將放映師這個在電影行業中的卑微崗位無限歌頌,唱好成一個魔法巫師,啟蒙淘淘小子日後成為電影人。最近的《電影之神》也一樣,小林稔侍飾演的角色,年輕時蒲片場當影評人,回鄉成為一家懷舊電影院的老闆,堅持每日走入放映室放菲林影片,他這個堅持神聖使命的電影人物原來由大林宣彥的《海邊電影院》(2020)接過來。相對之下「范電影」最權威,在洗擦菲林事件上指揮若定,見到做不對就罵人,可惜他按本子處事,不通情達理,怕逃犯傷害他,電影服務政治,低級層次。
全村繁忙一整天後順利依時放映抗日電影《英雄兒女》(1964),之後「范電影」也施行loop菲林大法,幫逃犯沉醉「一秒鐘」,然而,他將二十四份之一秒實物贈與逃犯,也彌補不了之前他舉報逃犯的行為,要知道其實是他將這場放映「救回來」。我大膽假設,知道喜愛電影的人一定藏在民眾中,大概為數不多。我認為村民帶著美好的影像回憶回家途中,忽然從英雄兒女保家衛國主旨疏離一陣,疑問著,這個殘舊拷貝在同一鏡頭裏不時「跳格」(Jump cut),為甚麼它的配樂還是沒有影響順放著?似乎不合電影投射的物理性。或許這就是「范電影」先生的魔法,張藝謀給他獨特的電影國度,權力範圍之內罷,他剪了一格獻給逃犯,就是不會影響《英雄兒女》聲軌的完整性,我不得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