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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劍

挺拔的山巒掛著銀練般的瀑布,翻騰而落的飛龍在山腳下的深潭激起一輪又一輪的波濤,大半個潭都被飄緲的水氣寵罩著。兩旁起起伏伏,高低不平的古樹翠竹隨著擺動,潭水飄蕩著綠色的幻影。武明跟隨著師傅已經走了大半天路,少說也走了三、四十里,而且背上還馱著一大籮從金頂採摘的草藥。這三日三夜都是趕路,每天只睡兩個時辰,師傅說草藥要及早拿回去煉製,否則效力就會減弱。

三伏天的太陽特別毒,武明早就渴得連汗也快流不出來,看見那潭水,腳更酸,口更渴。「師傅,停下竭…竭吧,我快…快渴死!」「哼!平時練功偷懶,走這一段便喘氣,喝兩口水,吃點乾糧便上路。」武明連忙快步跑向這綠幽的水潭,剛把背上的竹藍解下,左邊的叢林裏,突然撲出了六個穿著黑衣的大漢,他們舞動著明晃晃的三尺長劍,為首的喝道:「你們哪裏人?敢膽到天劍峰?憑你們也妄想得到天劍!」另一個緊接:「天劍早就是我們點蒼派的囊中物,勸你們不要白送命。」武明還來不及回答,右邊的小路也衝出了八個漢子,有持劍、有舞刀、也有執短戟,舞刀的大鬍子朗聲說:「點蒼派的小狗不要在這裏亂哮亂吠,天劍一定歸我們湘西十二寨所有。」「我看你們還是及早滾回湘西,么魔小丑休想成為武林至尊!」「誰能得到天劍,看誰手腳硬。」「我就要試試你的手腳有多硬。」左右兩幫人馬一湧而上,武明正好夾在中間,他連忙說:「大家不要動手,君子動手不動…」他還未說完,左邊一把劍、右邊一把刀分別攻向他的要害,就在千均一髮之勢,武明一個錯步閃過,刀劍噹一聲踫在一起,兩人也打起來,還把武明的竹籮踢倒在地上,草藥傾倒了大半,有些還被他們踐踏過。武明知道這些藥材的重要,深怕師傅責罵,連忙上前,一掌一腿,啊喲!滂!兩名大漢被這短小子轟下潭中。兩幫人也停了手,呆了呆,才到潭邊救起自己的同門。

兩幫原本水火不容的江湖人這時默然站在一線,緊握手中的兵武,向武明逐步逼近,武明回頭看見師傅蹲在十丈外的大樹下,正聚精匯神地用一刀割下寄生在樹根上的草樂。「師傅….」對於徒弟的呼喚,他頭也不抬,只是揮揮左手。武明知道師傅要他去收執這局面。

「兩位大爺,我剛才只是一時情急,出手重了點,萬望兩位大爺原諒。」「哼!你一時錯手便可以把點蒼派的高手轟到水中,好狂妄!」被十四對眼睛狠狠盯著,十四對野狗般的眼,武明被盯得心裏也發毛,在虛幻的水氣中,他們也變得虛幻,活像鬼魅般。武明隨手拔出放在竹籮的短劍。「小子亮傢伙,我們湘西十二寨就要試試你有多硬!」十四件兵器從不同部位攻向武明身上各要害,武明好像不知如何防守,手中的短劍只是斜斜向上提著,連一個簡單的架式也沒有擺出。

十四把野獸的哮叫,餓狼般的哮叫。

十四件兵器毒蛇般攻向武明身上的要害,毒蛇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張著致命毒牙。

啊喲…媽的屄…兀那…小心….

他們驚愕地回望在潭邊的武明,這小子沒有後退,也沒有站著竭力防守這他們出盡全力的招數,反而衝上前在兩個點蒼劍客中間竄過去,還了又快又準的兩劍,眾人的兵器幾乎都招呼到自己人身上,十分狼狽,他們還未準備好另一波攻勢,一縷更快的影子颯地從他們頭頂掠過,一個背著竹籮的鄉巴佬拱手道:「各位英雄,小徒初出茅蘆,未知江湖規矩,多多得罪,萬望各位見諒。」接著他對武明說:「剛才我發現一棵九轉心蘭,附近山頭可能還有,快點上路去找,九轉心蘭對醫治腫痛很有奇效…..」

點蒼和湘西十二寨也沒有一人說話,他們只是狠狠盯著武明師徒,同一心思:「他們是甚麼來路,徒弟身法、招數邪門得很,師傅那身輕功就非同小可,這次爭奪神劍,竟然來了這來歷不明強手,好歹也要合力先斃了他們。」各人互望了一眼,瞅著武明師徒,慢慢地散開,擺出合圍陣勢,呼吸凝重,只見那鄉巴佬拿出一棵黑黝黝的草根向著那小子講解,全不理會他們,欺人太甚!

每一個人都用盡了十成功力,施展了生平絕學。

「得罪!」武明聽見師傅說完這句話,雙手左右交叉旋轉,左腳向後一錯,身隨腳轉,雙手同樣交叉旋轉,十四聲「啊!」幾乎同時叫出來,驚駭!一件件兵器脫手,有掉在水中,也有掉在地上。手中沒有了兵器,他們渾渾噩噩地站著,全也不知如何是好。

「英雄,接我一掌!」這把聲音好像來自四面八方,夾雜當中的內力,震得武明血氣也翻滾起來。一個黑影倏地撲到他跟前,那勁風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師傅沉腰向上推出雙掌,武明知道這平平無奇招式,正是「排山倒海」,他練了兩、三年,火喉還不到師傅兩成,力道竟然可以這樣內斂。

砰!「啊!」兩股澎湃的勁力在空中相撞,爆發的狂亂氣流。剛站起來或者從水中爬上岸的人,一下子也被震得四處亂滾。武明運足了內勁,也後退了兩步,他看見在一丈外站著一個長髯飄飄的錦袍中年漢子,在他身後站著十多人,每一個都慓悍威武,當中一人高舉著一面繡著「點蒼」金字的黑旗。再遠處的山頭裏,星羅棋佈著或多或少的江湖人,各人打扮裝朿也不同。錦袍漢子抱手說:「在下點蒼門掌門呂尚剛,兄台掌力剛柔並濟,請問是何方高人?」他說每一句話都用上了千里傳音內力,遠遠近近的江湖人也聽得清清楚楚,大家心中也不禁駭然,難怪昊天門可以威震長江以北。

「在下莫健行,只是雲山山村野夫。」點蒼眾人聽見對方是雲山派,心中都有點驚奇,這個僻處西南的小門派竟然有這樣的高手。「雲山派一向不問江湖世事,這次也來爭奪神劍。」「恐怕呂兄誤會,小弟和徒兒只是到蜀中採藥,剛好身過這裏,並不知道甚麼神劍,更沒有意思去爭奪。」「莫兄真的不為神劍而來?」「我們師徒二人正要兼程趕回雲山煉藥,如非節外生枝,早就離開這裏。」呂尚剛聞言繃緊的面容總算擠出了一點笑意,「那麼莫兄還是及早離開這是非地。不久江湖各路人馬就會雲集,爭奪神劍,到時這裏將會風雲變色。」

武明對於甚麼是神劍,感到很納悶,想向師傅問明白,又不敢打斷他們的談話,「呂兄神劍不是一直在劍神手中?」呂尚剛不禁面露疑惑,「莫兄難道不知劍神將在今天辰時圓寂,劍神向江湖公告在他圓寂之時,會把神劍傳給有緣人,所以武林各大門派也紛紛來到劍山,靜待辰時爭奪神劍,莫兄真的不為神劍而來?」聽見神劍圓寂,莫健行不禁泛了一份敬意,即使他一向不問世事,對劍神也一樣肅然起敬。這位亦僧亦道,迷一般的劍客,不為名不為利,一心只追求武學至高境界,單單他可以控制生死時辰這份修為,相信已到達了道家玄虛化神的境界了;有關他的傅說在江湖都被神化了,據說從沒有人看清他手中的劍是甚麼形狀,人和劍都是迷一般的神。江湖人誰不想成為神,誰也渴望繼承這神兵利器,神一般的寶劍。

莫健行拍拍呆呆站著的徒兒,示意繼續上路,武明連忙背上竹籮,「呂兄,莫某就此拜別。」呂尚剛見他真的離去,頓然安心很多,此人雖然土裏土氣,功夫卻很厲害。剛才自己看見他與自己的門人交手,便知此人是強手,本想悴然一掌轟他個重傷,一會在爭奪神劍時起碼少了一個對手,怎料他隨手一掌接過自己的雷霆一擊,反而他被這土包子震得血氣翻湧。「莫兄,要走就快上路,還有半個時辰就是辰時,到時群雄匯聚,要走也不容易!」「多謝,兄台關心。」這時一名門人匆匆跑到呂尚剛身邊,輕聲地說:「青城、華山也從東路來了。」呂尚剛眉頭一緊便帶著門人離去。湘西十二寨的人也霎時跑光,只剩下武明師徒二人。

武明對甚麼點蒼、湘西十二寨越想越氣,害他平白沒了竭息時間,又要跑多一段路,而且是陡削的山路。師傅說不想在大路遇上其他江湖再惹麻煩,不如繞過對面另一個山頭,「或者在山上會發現另一些有用的草藥。」踏上了這山峰,武明俯瞰對面那劍山,原來山腳處黑壓壓聚集了千多人,分成七、八十伙守在登山的小路上。在那水潭和瀑佈對上的山峰頂,在烈日下閃爍著耀眼的金光,武明定神一看,隱若是一把插在岩石上的寶劍,雖然相隔近半里,仍然感受到那深嚴的劍氣,「師傅,山頂那把就是神劍嗎?他們就是為它而來嗎?」「劍只是死物,有本領的人得了它,當然是一把神兵利器,庸才得到它只是家破人亡的災星。其實它只是個幻相,可惜武林中人偏偏花時間去爭奪這些幻相,假如肯踏踏實實練好功夫,武林便不會只有一個劍神!

噹!噹!噹!十下響亮沉重的鐘聲,「劍神歸天!」對面山峰傳來帶著崇敬的哀號!

山麓下,馬上響來此起彼落的吆喝,爭先恐後衝上山去。每一條上山的密麻麻小路都擠滿了人,一邊動手,一邊朝山峰跑去。武明看見一條擠滿人的雜滿小路暫那間活起來,就像一股股竄動的氣勁,好像是一招招變化無窮的劍式。氣隨意轉,他無意中就隨手揮動了一式,「明兒,好好記著這些招式,這才是真正的神劍。」武明回頭一看,只見師傅正聚精匯神望著對面劍山,雙手不斷比畫著,他也連忙收攝心神,默記著這奇特的劍譜。

血…

血流滿了每一條大大小小的山徑,屍體倒在這劈斷的樹木中,他們在半個時辰前仍是雄糾糾,意氣昂揚的武林豪傑,甚至是威震一方的幫主、掌門。最後爬到峰頂的人,個個都是渾身鮮血,別人的血,自己的血,血令他們變得更瘋狂,用盡了最後一口氣也要把眼前的人殺光。插著寶劍的岩石躺著幾層的屍體,最後從屍身中爬上來的竟然是呂尚剛,正當他伸手去拔劍時,手指還未觸到劍柄,最後一口元氣終歸也提不上,直著身子從岩石上滾下,滾過一堆堆屍體….鬧哄哄的小山,只剩垂死者的最後嚥氣。

武明剛剛重新演練了第二遍新學的劍招,這一次他又領悟了另一些變化,甚至從中又變化出三招,「明兒,這套劍法會因各人天質、悟性、格性而變化不同的招式,隨著你的武功日漸精進,會發現更多精妙之處,好好練吧!」看著對面山頭那有如修羅地獄般的景像,莫健行長嘆了一聲,感慨地喃喃自語言:「神劍!」便向徒弟招手,繼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