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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之王》第四回:《乾坤五行劍》

個人介紹

小畢,編劇、作家、文化人,曾於多份雜誌、報章撰寫各式專欄,並曾出任壹周刊、東周刊等出任時事版主編,以筆名方東青撰寫不同題材的新聞時事報導與評論。

第四回:《乾坤五行劍》

二十八味的佳餚羅列在桌上,包括川、粵、京、魯、湘、淮揚等地的名菜。

香、甜的、辣的、麻的、酸的、鮮的、燻的、燒的、鹵的、炸的、炆的、炸的、蒸的等等也齊全。份量足夠十名山東大漢享用。

然而……

道士下箸挾起第一件北京填鴨時,龐宣趁機把半隻北京填鴨虎咽進肚中。

和尚喝著半小羹碗四川酸辣湯時,龐宣乾脆一手捧起整窩湯,嗗碌嗗碌地狼吞進胃裏。

秀秀把一盤虎皮肘子放到桌上後,龐宣便雙手各抓了一條肘子塞進嘴巴。

春燕為甫蒸熟的白鱔澆上漿汁後,龐宣便挾起大半條白鱔,連骨帶肉一口就啃得乾乾淨淨。

這些場面幾乎是同在一時間發生。

是的,這個剎那間的龐宣就像是有無數個分身,正表演著一幕桌上風捲殘雲。

不到半炷香時間,桌上只剩下二十八個空的碟和窩。

龐宣心滿意足地拍了拍那脹得飽滿的肚皮,回望著那些碗碟,似乎意猶未盡。

道士笑著說:「荊楚湖經常嚷著要練成一刀化千刀,但即使練成了,應該也比不上龐長老的一手化千手和一口化千口。希望你在打架時,都有這個水平的表演。」

龐宣頓時豪情萬丈:「秀秀和春燕兩位大家閏秀既然鎬賞三軍,我自然會奮力向前,以一擋百。」

和尚指了指自己和道士再說:「我和道士也沒有吃過甚麼,只得你的一軍吃得飽。」

龐宣啖了一口君山毛尖,蹺起二郎腿:「你們二人好歹都是半個出家人,本應持素守戒,清修苦行,無慾無求。正所謂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怎能貪戀口腹之慾,加上食肉犯生殺生之罪,老要飯罪孽深重,殺生之罪就由我一力承擔。」

和尚一臉正經地說:「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是乞丐的生活,我們只是修道人,是求心靈清靜,無多餘的慾望。飲食者,人之大慾,肚餓吃飯是很正常的事。不論牲畜、草木皆有生命,吃素吃葷也同樣殺生。修行人吃素的目的在於肉類毒性較多,會令血氣運行易生凝滯,入靜時,也會受到牲畜被宰殺時所殘留的痛苦訊息影響…」

霍一聲,一把菜刀明晃晃地劈在桌上,秀秀氣沖沖地叉腰喝罵:「本小姐為你們在廚房忙了一個早上,無非想要你們為公子出力,對付血旗盟一班大混蛋。你們還在這裡嘮嘮騷騷,糾纏不清,以後連雞毛也休想吃!」

聽見秀秀稱荊楚湖為公子,龐宣忍不住嚌一聲笑了出來,但看見秀秀的怒目,一下子被嚇得慌了,便連忙站起來賠過不是,「這全是和尚仔的錯!老要飯隨時可以出動。」

春燕媚花眼笑地說:「我們的要求並不是很高。只要一會兒,你把本子記熟,然後在血旗盟一班狗子面前把戲演得逼真一點…成功後,今晚自然就重重有賞。」龐宣聞言笑得幾乎嘴也不能合攏。

一直坐在窗邊的道士,盯著遠處的渡頭,一邊合指盤算一邊說:「古鐵山那批人……西行隊伍離開了大約兩個時辰,現時又有一批大大小小的船艇回來,應該是在附近搜索的人回來集合,再一起向東出發。我們是時候行動了。」

這幾天古倩敏的心情很忐忑,那是一種她從未試過的感受,畢竟血旗盟從未經歷過如此重創,甚至連對方是誰也搞不清。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對方必然是絕頂高手。古倩敏亦能感到,站在她身邊的哈爾真也流露出一點點不安。

看著一艘又一艘回來集合的船舟,三湘幫的幫主何天雄在指揮它們排列成陣,同時把岸上的一些食物和水搬到船上。古倩敏每次看見何天雄,心裡都泛出一份厭惡。堂堂一幫之主,為了錢就可以輕易向別人討好奉承,真是個沒骨氣的傢伙!

偏偏…她最討厭的人,現正掛著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走過來,說:「古旗主,我的人已搜遍岳陽一帶的水域,卻並無收獲。看來,我們應朝下游出發。」他刻意把語調說得客套,反而更令人感到虛偽。

哈爾真說:「那麼,各人準備就好馬上出發。我一定要揪出飛馬堂的餘孽。」

何天雄動作誇張地鞠躬,說:「何某現在就去安排。」

古倩敏根本懶得與這個沒骨頭的男人說話。

「揚子烏龜何天雄給我滾出來!」忽然,一把洪渾的哮聲震動整個江面。

只見一葉輕舟朝著三湘幫的船群直衝過來,舟頭站著一名身形圓滾滾的壯漢,他怒氣沖沖的不斷破口大罵:「賊狗屎三湘幫竟敢跑到我們丐幫君山的聖地撤尿、毀壞我幫的聖物!何天雄,你這廝以為幹得神不知鬼不覺就行?媽你的鳥娘,偏偏就給老子撞破了!我今日要好好抽你的烏龜筋、撾你的烏龜蛋!」

何天雄聞言,氣得那大頭猛搖,怪叫道:「龐宣,你這驢馬射出來的賊王八,持仗一身賤骨頭夠硬,敢來砸爺的地盤!」

龐宣更不打話,吆喝道:「搗你娘的腸子。」揮著一根鐵棒,縱身躍向三湘幫的船群中,只見一腳便踏斷一條舢舨,一棒擂破一條船,回身再一棒又把數名三湘幫及血旗盟的人全掃到水中。

扮成乞丐模樣的秀秀和春燕,各拿著兩把短刀跳到岸上,盡情地把那些物資踢翻、搗破。所有前來阻止她們的人,都被她們用刀搠傷,並刻意向血旗盟的人下重手。秀秀的功夫路走偏鋒狠辣,春燕則飄忽詭奇。這二人配合起來,仿如兩隻燕子在翻飛。

另一邊,見和尚和道士依舊穿著原來的服裝。

和尚跳到不同的船上,見他袍袖翻飛,所有挨上來的人總被他一下子摔翻,有些人甚至跌進水中。道士背負長劍,右手拿著一根塵拂,好像漫不經心的揮動,卻把所有攻向他的刀槍劍棒全都格走,還把眾人的手和臉都拂得破損。

龐宣邊打邊罵,越罵得起勁,越打得凶猛,轉眼間便打破了大大小小七、八隻舟船。何天雄見狀,終於忍不住要親自上前阻止龐宣。

何天雄的右手拿著一把仿如鱷魚嘴的大交剪,如果被它那密麻麻的尖銳利齒鉗住,任何尋常兵器都會被剪斷,而他的左手就拿一條鐵片絞織成的鱷魚嘴巴形怪鞭,如果被抽中,肯定會皮破血流。這正是他成名絕技鱷神剪和鱷神鞭。

平時,何天雄的樣子滑稽畏瑣,但打架時,他出招又快又剛勁。

何天雄出手,很快就硬生生地把龐宣逼開了幾步。

古倩敏也感驚愕,沒想到何天雄的武功竟然如此厲害,恐怕連自己也未必及得上他。

道士走到龐宣身邊,低聲說:「你剛才吃了人家那麼多佳餚!落力一點好不?」龐宣沒有回話,便連環加倍力度,揮捧攻向何天雄。「我要打到你鱷魚反肚!」

鐵棒猛烈揮擊,猶如九天霹靂!

何天雄連忙閃避,他腳下的甲板被砸成粉碎,鐵棒的餘勁竟又再擊穿了另一艘船。何天雄再縱身與龐宣纏鬥時,龐宣低聲說:「老鱷魚,有怪莫怪,我只是奉命行事。你這些財物損失,找血旗盟和神仙俯四仙賠償給你吧!」

何天雄叫苦連連天:「我還以為有個大財主上門可以敲一大筆,原來遇上大瘟神,這次虧大本了。」

龐宣加強攻擊後,何天雄只能苦苦支撐,眼白白任由龐宣在大肆破壞。

眼見有很多血旗盟幫眾被和尚和道士打傷,古倩敏和哈爾真也出手了,他們配合起來,分別攻向二人。

古倩敏縱身飛撲,手中銀槍猶如一條銀龍,直刺向和尚的胸口。

面對如此凶狠的殺著,和尚仍不閃不避。

和尚先把他立足的艇上的所有人摔到江中,然後在千均一髮間,上身戛然向後仰,幾乎彎成水平。然後,他再足吐內功,小艇倏地被壓下水中一尺多。此時,銀槍剛好掠過和尚的臉和身體,然後就在這時,和尚猛然彈起。

那光頭正好頂中在半空飛過的古倩敏的腹部,而且力道十分猛烈,把她撞歪到右邊的江中。

古倩敏連忙把槍點向身旁一艘小舟,借力回身再躍回船上。她怒嗔一聲,槍影仿如雨點,密密麻麻地襲向光頭和尚,每一槍的勁力和速度都有銳不可擋之勢。

可是和尚往往都能夠在刻不容緩的一瞬間,以很奇特的方法扭曲身體,作出絕妙的閃避動作,好像全身沒有一根骨頭是固定的,而且偶然會以袍袖還擊。

看似是漫不經心的一拂一掃,卻能夠把銀槍蕩開,和尚更乘機抓幾個三湘幫或血旗盟的人摔到水中。古倩敏知道和尚厲害,只好咬緊牙根,施出絕技。

和尚感到攻過來的槍尖散發著一股寒氣。

槍尖離開胸膛還有三寸,和尚卻已感到寒氣率先衝進來,使他連忙聚氣到胸前防守,同時整個人往後飛躍。嗤一聲,僧袍竟被劃破了五、六寸的口子。

「姑娘原來還有這一手絕活,失敬、失敬。」和尚雖然禮貌周周,不過古倩敏聽在耳裡,卻覺得是被對方羞辱。畢竟,這招槍頭寒鋒錂,是她不知花了多少汗水和時間才能練成的絕技,但內勁借槍頭激射之時,和尚卻也簡單地破解了。

她沒選擇,只能再提槍連環進攻。

和尚隨手拿起一條長兩丈多的船櫓當作棒棍應戰。

因為櫓比銀槍長兩倍,而且和尚的棒法十分綿密,竟然硬生生地把古倩敏的攻擊阻擋在一丈多以外。槍頭寒鋒錂只能在一尺內產生殺傷力,長櫓卻像被一層內勁包裹著,只要銀槍一接觸就會被震開。任憑古倩敏使盡渾身解數,就是無法挨和尚近半步。

「姑娘,你心浮氣燥了一點,影響了氣勁的控制和集中。」和尚說得語重深長,仿如長輩在指導後輩一樣。

平時心高氣傲的古倩敏更加不是味兒,她再想加把勁,卻已開始喘氣,有點力不從心了。

和尚揮動長櫓,乘勢把一艘又一艘的舟船砸破,轉眼間便砸破了二十多隻大大小小的舟船,無人能夠阻止他。

另一邊廂,哈爾真提著三尺長劍,一開始便繞著道士快速奔走。人一邊走,劍鋒就一邊從四面八方攻向道士。道士被劍光籠罩著,開初只用塵拂擋格。十多招過後,塵拂被削了一小撮毛。這時,道士左手食指、中指連彈兩下,兩道劍氣激射到哈爾真的臉頰和左脅,逼得她連忙回劍攔截。道士右足一點,輕巧地滑開至兩丈多遠,讚賞地說:「我一直聽說崑崙派的分光劍法獨武林,今日有緣見識,果然名不虛傳,看來貧道也不能過份托大了。」說罷,道士用塵拂隨手捲起了掉在甲板的一把劍,握在手中。

剛好有一批血旗盟的頭目趕來,看見道士手持兵器,怕哈爾真有閃失,於是就二話不說,三十多人一齊擁上。

在刀光劍雨中,道士依然神態悠閒幽雅,他的劍招只是隨手揮舞,劃著大大小小的圓圈,看似毫無力道,偏偏所有兵器都被圓圈捲進去,而且一旦劍鋒搭上了,完本雄猛的力道竟被一股黏勁卸得乾乾淨淨。而且,道士的劍招往往一下子就直搗對手的破綻處,不到半晌,三十多人當中已有大半人手腳掛彩了。

最令哈爾真吃驚的,就是道士竟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把分光劍的路數掌握到七、八分,不時更索引著她的劍勢擊向其他同伴。哈爾真看見道士好整似暇,激發出她的鬥心,於是劍尖猛然急速抖動起來。一把劍仿似變成數十把劍,一劍刺出就成了數十道寒光。哈爾真正施展分光劍法的最高境界「光雨飛天」,瞬間激發出的劍氣,令到太接近的人頓時衣衫、皮膚破損。

道士笑著,輕輕巧巧地閃避數招:「女孩子太兇,便嚇怕男人。」他剛在哈真身邊擦過時,繼續笑著說:「已經很久沒有人能夠逼我使出真功夫。」道士手中的劍突然轉動起來。

各人仔細一看,更加吃驚。

原來道士的右手並沒有真正握著劍柄,只見五指半鬆開成半圓圈,所有手指皆離開劍柄約半寸,那懸空的劍柄不但沒有脫手掉在地上,還在不停地轉動。

劍越轉越快,劍氣也越圈越厚。

劍氣聚成了一股約一丈長、直徑一兩尺的旋風。血旗盟的人手中的兵器一踫上這股旋風,多數都被震得脫手,能夠勉強握住兵器的人,虎口亦早被撕裂。

哈爾真吆喝一聲,運足十成功力,飛撲而上,劍雨直衝向旋風。

旋風霎間增大兩、三倍,風更急,風更猛,劍雨吹得漫天飄散。

哈爾真慘叫一聲,從半空直墮,她一口真氣被衝散了,無法再提起身形,眼看就要掉在江中,突然腰枝被人輕輕一托,一隻溫暖的手、一隻溫柔的手…托著站回一艘小艇上,這時道士才放開手,看見她早已累得香汗淋漓,痴痴的看著她說:「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哈爾真立時感到面紅熱耳,心跳加速,半晌才定過神來,猛然用手推開他,再揮劍攻擊,嬌嗔道:「無恥!」不過劍招經已失去了早前的凌厲。

「快佈血旗大陣!」一把雄渾的怒吼聲突然震動江邊,眾人一看,原來是言一山帶領十多艘小船來到。百多名血旗盟的幫眾,在哈爾真和古倩敏以及剛才到來的十多名頭目的帶領下,跳到不同的小艇上擺出陣型,把和尚與道士圈在中央。

道士朗聲說:「血旗大陣,在陸上據說是無瑕可擊。不過…泥菩薩過江,恐怕一沖便散。」

言一山右手一揚,血旗盟的人便紛紛躍向和尚、道士。

道士在和尚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和尚把手中的櫓向江中攪動,方圓七、八丈內,立時波濤翻滾,那些小舟、舢舨漂來蕩去,亂作一團。血旗盟的人雖也小心奕奕,卻有人踏免踏空,有人掉在江中,大陣的運轉變得欠暢順。

本來百多人的合作仍是絲絲入扣,每一個攻守也應該是一起發動,百多人的氣勁可以匯集為一,產生強大的威力,這也是血旗盟得以稱霸江湖的原因,甚至有人認為其威力足以與丐幫的落年花陣、打狗幫陣媲美。

血旗大陣一直是在陸地施展的陣法,現在卻被一個和尚攪得船隻亂漂亂撞,只能勉強保持陣勢,威力被大打折扣,卻仍不能小覷。和尚和道士一劍一櫓,一長一短,不論防守和攻勢也都小心奕奕,不敢托大。

倒是龐宣、秀秀和春燕就輕鬆很多了。龐宣一直把何天雄逼得毫無還擊之力,每攻出三招,便又偷空砸毀泊在岸邊的一些船隻。何天雄早就喘氣如牛,眼巴巴看著龐宣大肆破壞,氣得胸口幾乎爆裂。

秀秀和春燕的對手都是小嘍囉居多,因此二人如虎入羊群,而且出手狠辣,不似和尚、道士始終是手下留情。早有多名血旗盟的人破腹穿胸,倒在血泊中,出氣多入氣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言一山越看越氣憤,於是就親自直撲向她們,來勢洶洶。道士瞥見,連忙提醒她們:「小心那人的雙手!不要跟他硬踫,讓我來對付他。」

偏偏秀秀天生好勝,看見言一山赤手空拳,雙手只載一對烏黑黑的手套,輕敵了。秀秀手中雙刃分別直取言一山的喉嚨和右腰,言一山以右手護喉,左手護腰。秀秀的一短刀眼看要刺穿言一山的手掌…刀尖接觸到黑手套之時,只見手套隱隱發出一股藍光,藍光產生出強大的震動力,硬生生地把短刀震得幾乎脫手。言一山的掌力順勢逼向秀秀,秀秀匆忙翻滾避開。

春燕早就繞到言一山的身後,雙刀直搗他的命門穴和風府穴。言一山這邊剛剛逼退秀秀,二話未說,身體隨即急轉,兩手一起橫了一個圓形,圓形範圍內全是強烈震動的氣勁。春燕的攻擊接觸到這股罡勁後,竟然頓時崩潰。

就在千均一髮間,秀秀從半空攻向言一山的右側面部,迫使他快速轉過身來,然後兩手左右分開兩尺多,掌心相對,好像來不及擋格似的。

秀秀滿以為偷襲得手,右手利刃直刺向言一山的喉嚨。

道士見狀大驚失色,手中的劍加速幾倍旋轉速度,使出一股勁風,把血旗大陣掃出了一個缺口,和尚立時從缺口突圍。

眼見短刀離言一山的臉還有三、四寸之際,秀秀戛然感到有一股無形的力牆,硬生生地把短刀截停了,而且力牆內罡勁縱橫,她的短刀竟被震得扭曲變形。

言一山大喝一聲,雙手外向一推。

秀秀頓時被震飛,吐了一口鮮血。

言一山乘勝追擊,在電光火石間,秀秀忍痛向他的右胸下飛出左手的短刀。言一山估不到她仍能臨危不亂,脅下於是被短刀劃了一道口子,鮮血一點一點地慢慢滲出。言一山盛怒之下,也不理傷勢,忿然促谷內力,隱隱若若一個直徑一尺多藍色的圓形氣球,從他雙掌之間激射而出,直壓向秀秀。

秀秀只好咬緊牙關,持刀橫胸,拼命硬接眼前的一記重擊。

就在這危急關頭,言一山感到一股著湧澎湃的掌力從秀秀身後劈空而至,四周的空氣也被索引,掌力繞過秀秀直劈向他的八極混元球,兩股霸道的內勁相踫並爆發出隆然巨響,附近有很多人都被震得耳膜劇痛,嗡嗡作響,內力較差的人更被震得東歪四倒。

這時和尚已站在秀秀與言一山之間,他右手拿著的櫓向左一揮,以一股柔勁把受傷的秀秀掃得往後直飄向他們乘來的快蟹,春燕早就躍到舟上接應。

言一山目露殺機,右手運足十成內力,直印向和尚的右脅下。和尚的右手持櫓救援秀秀,無法回手抵擋,只見和尚的僧袍剎那間鼓得脹脹滿滿,同時他的左手從右臂下穿出,剛來接上言一山的一掌。

隆然巨響再次震動江面,巨響捲起一陣狂風。

狂風過後,漫天竟緩緩落落一片片黃葉,大家定神一看,原來黃葉是和尚身上的僧袍碎片,和尚上半的衣服完全粉碎,露出一身細嫩幼滑雪白,是很多女孩子夢寐以求的嫩滑肌膚。

「淫僧!」古倩敏啐口破罵,因為她看見和尚那雪白嫩滑的肌膚上,竟然紋了一幅又一幅的春宮圖,全是男女不同的交合姿勢,而且表情十分淫蕩,她剛才與和尚交手時,平心而論是很敬重對方的武學造詣。

言一山也呆了一呆,不過驚愕並非和尚的紋身,而是他剛才倉促施展的功夫。他救秀秀用的一掌是少林寺劈空掌,劈空掌的特點是可以把內勁拐彎劃弧繞到對手意想不到的方位,他的掌力正是繞過秀秀,迎擊正面攻擊秀秀的八極混元勁,單看那掌的威力,相信只有少林方丈和五大長老等少數人可比。

至於和尚自救的功夫,正是真真正正的少林寺最上乘功夫的鐵布衫,除了全身被一股剛柔並濟的真氣保護,真氣還能貫入衣服,令衣服成了一層鎧甲,加上他所抵擋的一掌卻用上了少林寺的無相綿掌,把那剛猛無比的八極混元勁分散在那僧袍上,只把僧袍炸碎,人卻絲毫無損。

「言一山請問大師,是少林寺若般堂的高僧?」

和尚合什回答:「無名小僧並非少林寺中人。」氣語平和中略帶一點失落,不過言一山並未察覺,因為道士早就躍上半空,大叫:「大伙兒走,我來對付他。」道士的劍轉動一股旋風,直衝向言一山。

言一山看見劍勢威猛,連忙沉腰坐馬,把內力提升到更高層次,依然雙手在面前分開兩尺,掌心相對。道士的劍甫刺進言一山雙掌之間處,劍勢倏地停止前進,道士斜斜停在半空。

言一山雙手明明是分開,卻有一面無形的牆,抵擋著道士的攻擊。道士的手明明沒有握著劍握,他的手掌卻有無形的器械在轉動鐵劍。在場有很多人行走江湖大半生,都未曾見識這樣的功夫,所以都看得目瞪口呆。

劍在無形氣場中轉動,兩股氣功相踫,發出嗤嗤蟬鳴似的聲音,也磨擦出一絲絲藍白光芒。

雙方爭持了約半晌,隨著一聲叱吒,言一山促谷內勁,只見道士的鐵劍轉動越來越慢,道士把左手握在右手,似在加強右手的內勁,劍鐵又再加快轉動,可是轉了一會劍身抵受不了兩股曠世內力的衝擊,漸漸扭曲,出現裂痕。

道士右手奮力一推,鐵劍砰一聲震得寸斷,他也借勢在半空一個後翻,眼看他一定掉進水中,他卻右足一點江水,便躍前三、四尺,接著左足隨後一點,又躍前數尺,在江面「奔跑」起來。

和尚早就跟秀秀、春燕回到那隻快蟹。龐宣也逼退了何天雄,跳回舟上,甚至在臨上船前,隨手抓起一塊百斤大石,擲向最大的樓船,把船身砸破一個大孔,江水正潸潸湧進船倉,應該很快便沉到江底。

和尚連搖了三下櫓,快蟹箭般直竄,早就溜走了十多丈,道士憑一身絕世輕功,正踏波奔向小舟。

言一山本欲縱身追擊,雙腳竟然一下子動不了,他低頭一看,原來剛才道士的劍雄猛,加上河岸的土地又是濕軟,所以在雙方爭持時,言一山的雙腳早就被壓下陷泥當中近一尺深,一時間未能拔出雙腳。他深吸一口氣,雙掌向著道士推出,一個球形的罡氣頓時激起破浪飛射。

感到罡氣逼近,道士回過半邊身,右手五指斗動,內功較深湛的人,便看見青、白、赤、黑、黃,五種不同的氣光,分別從他的尾指、無名指、中指、食指及拇指激射而出,五道氣光迴旋交織,竟變成一個閃爍五色光芒的劍氣。劍氣刺向罡氣球,氣勁又在江面爆發巨響,激起滾滾巨浪,道士早就乘浪飛躍到快蟹上。

言一山眼看無法追上敵人,朗聲說:「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但願足下留下姓名,言某改日定與足下再較長短。」道士在舟頭施禮,氣定神閒,「貧道武當煉氣士丹陽子。」言一山冷笑了幾聲,「嘿嘿…原來是武當山三真二老、一子七真的丹陽子,剛才你施展的是否乾坤五行劍?」道士說:「微未道行,何足掛齒?」他斜眼瞥見哈爾真正在痴痴的盯著自己,便向她笑了笑,哈爾真連忙低頭,不敢與他的眼神接觸。

江水滔滔,加上和尚運用上乘內功連搖幾下櫓,快蟹箭般彈離了渡頭,隨著長江水遠去。

眼看遠離了血旗盟及三湘幫的人,道士看見和尚正把右掌放在秀秀頭頂的百會穴,左手劍在距離膻中穴半尺在劃了七個圈。秀秀吐了一口烏黑的血,和尚滿意地笑了笑,「放心,沒有大礙,過兩天就回復正常。」秀秀略帶虛弱地點了點頭,臉色頗蒼白。

道士吁了一口氣,頹然坐在小舟上,很疲倦似的。這時正在搖櫓的春燕向他說:「很少看見你打架後這麼疲倦。」龐宣搶著說:「道士最後那一招十分灑脫,那金髮的婆娘早就看得痴痴迷迷。」

道士苦笑說:「你們以為那個言一山的八極混元勁是江湖跑龍套的把戲?貧道也用上了真力,跟那傢伙硬踫過後,早就全身發麻,最後用來唬唬他那招乾坤五行劍,還要一邊運用輕雲縱,確實消耗了我很多內力,我不似他那樣硬要扮成若無其事。」

還是第一次眼巴巴目送敵人遠去,言一山感到無奈和唏噓,也感到一股身心也難以形容的疲倦,儘管他仍是傲然佇立在渡頭岸上,其實他的手腳早就疲倦得麻痺了,只是暗地調息,趕快回復一點點兒的體力。

他回望其他人,更加是狼狽萬分,何天雄早就不顧幫主的尊嚴,仰天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雙手更被砸得多處紅腫,「何天雄面對龐宣這瘋子,能挺到這地步,也算是難為了他。」哈爾真倚在船桅,頭髮散亂,一臉迷惘。古倩敏拄著銀槍勉強站隱,看來連說話的力氣也都沒有了。

血旗盟和三湘幫約二百人,大部份都受了傷,有些掛彩、有些骨折,雖然不是甚麼嚴重的傷患,卻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夠復原的。幸好對方尚算手下留情,特別是那和尚及道士,如果二人要下殺手的話,早就血流成河。

大大小小數十艘船隻,幾乎全都有不同程度的損毀,完好無缺的就只剩下七、八艘而已。他帶領血旗盟以來,從未試過受到這種程度的挫敗。

突然,一個訊息在言一山的腦海中閃過,他沉吟著:「無名小僧…無名…哦!莫無是他!」

古倩敏追問:「四叔,你想起了甚麼?」

「那和尚自稱是無名小僧,無名正是他的法號。聽說在六年前,少林寺派出四大長老參與征剿魔宮,結果中了敵人暗算,幸得一名輩份很低的僧人獨力擊退強敵,這名僧人,據說他的法號就是無名。後來不知甚麼原因,無名被少林寺逐出師門,我猜不到他竟會是這麼年青。」

古倩敏說:「那丹陽子雖然是俗家子弟,卻幾乎成為了武當的掌門繼承人,後來不知甚麼原因,突然變得放蕩不羈,使到武當很多長老們都深感不滿,所以才會由七真中的歸一真人接任長門之位。他也在江湖消聲跡了好一段日子。」

言一山仰天哈哈大笑了幾聲,笑聲中混雜絲絲悲涼,「原來我今天是栽在丐幫、武當和少林的三位頂尖高手手下,也未算顏面全無。」一眾人聽見他這麼說,頓時又羞又怒。血旗盟的人在江湖行走,一向都是戰無不勝,人人習慣氣高趾揚,為何今天會變成喪家狗?

那邊江上,刀槍劍影甫平息,百多丈外的岳陽樓最頂樓上,絲竹管弦正開始。

「香蘭,不知那裡跑出一群人,把威風的血旗盟打到變成了落水狗?」一名身穿雪白長袍,書生模樣的人說著,見他眉清目秀,鼻特別挺拔,秀氣中又帶幾分英氣,年紀看似還不到三十歲,不過在嬉笑時,眼角的魚尾紋茫露了曾經歷過的歲月滄桑。

書生遠眺著窗外遠處的渡碼情況,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他正左右各擁抱著一名美女,兩名美女分別為他挾菜斟酒,在他面前的桌上放滿了佳餚美酒。

三名女樂師正合奏《晝夜樂》,一名歌姬正鶯聲嚦嚦地唱著:「秀香家住桃花徑。算神仙、才堪并。層波細翦明眸,膩玉圓搓素頸。愛把歌喉當筵逞。遏天邊,亂雲愁凝。言語似嬌鶯,一聲聲堪聽。洞房飲散帘幃靜。擁香衾、歡心稱。金爐麝裊青煙,風帳燭搖紅影。無限狂心乘酒興。這歡娛、漸入嘉景。猶自怨鄰雞,道秋宵不永。」

一個苗條身影從窗外飄進來,只見一名黑衣少女向那書生恭敬地行禮才說:「主公,根據我們的線眼打探得悉,血旗盟好像是被捲進了去三湘幫和丐幫的恩怨之中。丐幫那邊雖然人少,但個個都是高手。」她接著很詳細地講述打鬥的經過,以及丹陽子、無名和尚的身份也向白衣書生一一報告。

白衣書生越聽越開心,偶然還拍掌笑幾聲,「好!好!越亂越好,就讓血旗盟做爛頭蟀,在武林惹更多的風風雨雨,我們的計劃才能成功。」他說罷,喝了一杯酒,雙右分別插進左右兩名美女的衣衫內,貪婪地把玩著她們那年青的肉體。

「我們離開了岳陽後,便改走陸路,趕快跟丁一和荊楚湖會合。今天經我們這一場惡搞,血旗盟應無法再追得上他們,我們也無謂往東跑浪費時間。」丹陽子回首看了看正在搖櫓的春燕,繼續說:「春燕,搖擼這些粗重工作就交給和尚和老要飯去做,你快過來跟我揉揉酸軟的手臂。」

龐宣馬上嚷着說:「我也很賣力,把那何老鱷打得反白肚、吐白沫。」

丹陽子反駁說:「你就專揀容易嗗的好肉,何天雄那厮看見我們還敢來真章?他不怕荊楚湖狂性大發,弄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言一山卻厲害很多,除了丁一,他是另一個可以徒手接下乾坤五行劍第一式的人。」

這時秀秀也回過氣來,吐了吐舌才說:「剛才我的刀一踫到那股內勁,就震得全身的真氣幾乎逆流。」語話間仍有餘悸。

「我看那八極混元勁與乾坤五行劍的原理有點相似。」無名接過春燕交給他的櫓。

「八極混元勁是把右左手的尾指、無名指、中指、食指、分別代表八封的乾坤、離、坎、震、巽、艮、兌,左拇指代表陰、右拇指代陽,以陰陽之氣推動,其餘八指發出來的八極之氣,產生強大的威力。」春燕早為他按摩肩膊,丹陽子顯得很受落,「我的乾坤五行劍是五隻手指分別代表金、木、水、火、土,內裏各自含有陰陽之氣,借五行相生之理來加強威力。兩者都可是源出玄門正宗。」

無名馬上讚嘆地說:「這麼說,乾坤五行劍比起八極混元勁還要高明一點,五指的五行氣各具陰陽,又能互相增益。」

丹陽子笑而不語,龐宣嚷著說:「和尚仔,你其他功夫不見得有甚麼長進,這拍馬屁功夫就大有進景。」

無名很認真地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句句屬實。」

丹陽子笑了笑說:「其實說到底,還要看誰的修為高低及悟性,第一關大成還要借實物來發揮威力,例如我就要借劍來運氣。單憑五指發氣,暫時仍未能隨心所欲。唉!到底我心中仍未完全清靜,仍有滯留。」

和尚猛然靈光一閃,興奮地說:「正如你教的百字碑所云:不迷性自住,性住氣自回,氣回丹自結,壺中配坎離,陰陽生返復,普化一聲雷。這是無為心法,修心越得力,才能有突破。」

丹陽子含笑點點頭,「我心中還有一些心結未完全放下,否則進境就更佳。」

春燕說:「言一山好像是赤手空拳,這麼說他比起你的層次更高。」

丹陽子霎時仰天哈哈大笑,「他穿的手套肯定內有乾坤,我估計他八隻手指會套了用不同金石所製的子環,同樣是借有造之物去推動無形之氣。算我們走運,那廝還掌握不透無為而無不為的道理,否則那一掌足可以把秀秀震得胸骨盡碎。」

對言一山來說,今天確實是身心俱疲,偏偏他在這位置上仍要在部下面前,仍要展示雄糾糾的形像,否則軍心就會徹底散亂。他跟古倩敏和哈爾真回到船倉坐下時,他的腿根本就麻得要命,乾坤五行劍的餘勁仍不時在亂竄。

幾名頭目先後向他作出報告,包括三湘幫跟丐幫確實有積怨,不時也有小衝突。其後何天雄也進來,先道歉把血旗盟也扯進兩幫的糾紛,他還嗔怒地說:「龐宣自恃丐幫人多勢眾,三湘幫好歹也是長江十二連環塢的成員,他敢再來長江淮河水域,一要揪這老烏龜龜蛋去喂魚。」說到後來,他又慨嘆船隻毀太多,一時無法啟航,除非再向附近的漁魚、小幫會收購船隻,當然這樣做的話又少不了銀兩。言一山也沒心機跟他磨下去,交待了手下把銀兩交給他。

這時窗外夕陽正冉冉落下,他示意所有部下也離開。船倉內就只有他跟古倩敏和哈爾真,他吁了一口氣,虛弱地說:「倩敏、哈爾真,你幫我把手套脫下來。」她們聞言也感到愕然,她們知道這對手套是真真正正天山雪蠶絲混和烏金鐵絲織成,刀槍不入,是一件寶物,言一山從未在別人面前脫過手套。

她們先把手套的繩結解開,二人不若二同「啊!」叫了一聲,只見言一山的十指早就紅紅腫腫,雙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和尾指也載了八種不同金石所造的指環,然而右手食指、左手無名指的指環已斷裂。

「唉!那道士的一劍端的是非同小可,兩隻指環都都震斷,我的手也被震傷了筋絡。你們命令大家今晚起程,我就留在船倉內運功療傷,你們輪流替我護法。」言一山的聲音流露出的沉重倦意。

「四叔,你放心,我們會小心行事。」古倩敏說。

「那丹陽子這麼年輕便有這樣造詣,至於那無名和尚內功的深湛更在他之上。我要盡快練成八極混元勁的最後一層,再找他們一雪前恥。」言一山盯著雙手的眼睛,幾乎冒火光。

小畢,編劇、作家、文化人,曾於多份雜誌、報章撰寫各式專欄,並曾出任壹周刊、東周刊等出任時事版主編,以筆名方東青撰寫不同題材的新聞時事報導與評論。